Scorpio·Daybreak

灰色沼泽 20

  “托雷基亚，能给我讲讲你在星间联盟那边时的故事吗？”

  “你为什么问起这个呢？”

  “我很想知道啦！我在宇宙中旅行的时候见过来自那边的宇宙商人，他们带着宇宙鲸鲨表演杂技，贩卖一些闪闪发光的漂亮矿石，听他们说，星间联盟的集市彻夜不歇，任何宇宙人随时随刻都可以去那里狂欢，玩上个几天几夜不用回家…路边有很多漂亮的舞厅，随便哪一家都可以进去跳舞……”

  “的确是这样的呢，泰罗。”

  “你去过那里的集市？”

  “不如说，我在那里工作过。”

  “快给我讲讲！好玩吗！”

  “怎么说呢……我在那里养过宠物、卖过饮料和糖果点心，向客人推销过宝石，帮迷路的孩子找到家……也去过舞厅。”

  “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生活在冰火山里的巴顿？”

  “还有这样的巴顿吗？与普通的火山怪鸟有什么不同呢？”

  “它们很小，最大个体只有十米左右，没有毒囊，全身的羽毛都是白色，鸣叫时的声音又轻又动听……并且是群居性的。”

  “它们娇气得很，可难养了，只能待在零下八十多度的地方，温度高一点就掉毛……我又是奥特一族，你知道的，我们种族最怕冷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来瞧一瞧看一看啊！来自冰火山的巴顿！百年一次的求偶舞！”

  托雷基亚带着泰罗走过一个摊位。那里七八台压缩机开着制冷，冰霜甚至蔓延到人行道上。

  那只巴顿的确分外美丽。翼展有足足20米，眼睛是纯净的天蓝色。它的喙尖锐修长，全身都沐浴着鲜红的血液。纯白的羽毛却一点都无法沾染上颜色，就像有一层保护膜，很快就变得一尘不染。

  

  “它们求偶的时候喜欢把自己染成红色，一边以特殊的波段鸣叫一边跳舞。”

  在那茫茫雪原里，红色染料的来源能是什么呢？

  

  那是一个小型结界，里面的一切都是缩小的，结界外围的观众可以看到，雄性巴顿正把几个宇宙人倒穿在自己的喙和双翼的爪子上，对着雌性巴顿不断地展开双翼，昂起脖颈，让血液流淌满自己的全身。

  

  “那是亚波人。”托雷基亚察觉到泰罗的视线，“他们的空间技术很发达。”

  “结界不单卖嗷，你买一对冰火山巴顿再加价50%我就送一个！”

  “这样强大的巴顿很适合作为您的保镖！预购从速哦！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喜欢就买一对吧。可以把结界放你房间里。”

  “托……雾琦。”泰罗的声音很抖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愤怒：“你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种话来的？”

  几个宇宙人回头看了他们几眼。

  泰罗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。

  好在这里都不是想惹祸上身的人，大家很快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看到我长大的地方了，有什么感想吗，光太郎？”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来了，是托雷基亚的奥特意念。

  “这些……你从来没和我说过。”

  “你要我怎么和你说呢？和你说这些每天都在发生的死亡吗？和你说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金钱交易吗？和你说这里每天都有人因为需要钱而卖掉自己的孩子吗？”

  “你真的以为这边是什么好地方吗？”托雷基亚一手按住泰罗的肩膀，强行把他拖离了亚波人的摊位。

  “我知道你想干什么，泰罗。还记得以前你给我讲的那个小孩和鱼的故事吗？”

  “记得。”泰罗藏在斗篷里面的双手狠狠地握紧了拳头：“你问我为什么奥特战士要去救那些被侵略的文明。宇宙这么大，文明又有这么多，奥特战士无法拯救一切。一些文明甚至浅薄到不知道宇宙的存在，不知道那关乎着他们的存亡。”

  “然后你给我说了那个故事。”

  “暴风雨后，一个男人去海边散步。他一边沿海边走着一边注意到，在沙滩的浅水洼里，有许多被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。它们被困在浅水洼里，回不了大海了，被困的小鱼，也许有几百条，甚至几千条。用不了多久，浅水洼里的水就会被沙粒吸干，被太阳蒸干，这些小鱼都会干死。”

　　“然后男人看见他前面有一个小男孩，小孩走得很慢，而且不停地在每一个水洼旁弯下腰去——他在捡起水洼里的小鱼，并且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。”

　　终于，这个男人忍不住走过去：“孩子，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，你救不过来的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。

　　“哦？那你为什么还在扔？谁在乎呢？”

　　“这条小鱼在乎！”男孩一边回答，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。“还有这条，这条也在乎！”

  “那些文明，就像那些小鱼一样。就算没了一些鱼大海也不会干涸。如果几个文明消失不会对宇宙产生影响，那这些文明就活该灭亡吗？”

  “就像这些人一样，他们不该如此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雷基亚没有再回复泰罗什么，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地走到卖电器设备的区域，一起挑选适合的光屏。

  “那些鱼为什么会在沙滩上呢，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，泰罗？”

  “……我没想过。”

  “你和我说过故事的前提了，鱼是因为暴风雨到岸上来的。”托雷基亚拿起一块小巧的光屏向店主询问性能，然后继续在意念链接里对泰罗说到：“每一次暴风雨后，小男孩都会去捡鱼吗？”

  “哪怕他只捡一次鱼，对那些鱼来说结果都是好的。”

  “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想说什么，泰罗。”托雷基亚付了款，泰罗注意到那个价格几乎是光之国价格的三倍了。

  “这么和你说吧，泰罗，如果暴风雨不发生，也没有海浪了，那些小鱼除非自己傻乎乎往岸上跳，就不会干死了吧？”

  “这是不可能的，托雷基亚。我懂你的意思，我只是……我无法视而不见。而且，托雷基亚，这里不是自然界！也不是海洋！这里是文明社会啊！”

  “智慧生命个体怎么能和自然法则比呢，托雷基亚，那样是完全不对的。”

  “我们有法律作为个体行为的准绳，我们有道德来约束自身。这里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光之国与星间联盟签订的星际公约，这个集市应当被依法查封。我们此时此刻应该向警备队报告情况。”

  “这只是星间联盟这边最普通的一个小型集市，泰罗。星间联盟里面，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。并且，你真的觉得警备队能够对这里进行'依法查封'吗？”

  “怎么不能？买卖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命个体……”

  “我说过，那些只不过是活畜罢了，甚至还有检疫证明呢。”

  “你知道他们不是动物，不是牲口，托雷基亚……他们和我们一样啊……”

  “星间联盟的法律可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  “星际公约不允许买卖具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命体，所以那些低级文明的人就是牲口。”

  “星际公约不允许交易成瘾性药物，但是星间联盟这里的药店允许买卖非处方药品。每个行星周期这些小集市甚至都会以医疗的名义购入大批原材料。”

  “能源矿石不能被大批量私自交易，所有交易必须由官方单位向星际公开。但是宝石交易就不必了。”

  “这里的一切，合法合规。”托雷基亚的话让泰罗瞬间如坠冰窟：“这种小集市，拔掉一个就还有一个，泰罗。”

  “这样钻空子，星间联盟议会就不管吗？就这样让他们为所欲为？”

  “你觉得这些人赚的钱最后大部分是进了谁的口袋，泰罗？如果不是议会高层的默许，这些普通宇宙人有胆子这么做？”

  “这星间联盟，上上下下沆瀣一气。你觉得如果警备队介入了，像亚波人还有佩丹星人这样的战争贩子，会不会借机挑起争端，然后再来一场像2000多年前那样的战争？”

  “托雷基亚，别说了，求你别再说了，托雷基亚。”

  “我不是故意打击你，泰罗。”托雷基亚拉住了泰罗的手，带着他往宇宙飞船停泊区走去。“除非你颠覆整个星间联盟的体系，不然你救了这个水洼里的鱼，还会有下一个水洼，还会有下一场暴风雨。”

  “不过，光太郎，至少现在我们两个是可以救出这个水洼里的小鱼的。”

  沮丧的泰罗瞬间抬起头来，不可置信地看着托雷基亚。

  托雷基亚晃晃手上刚买来的光屏，上面是集市的布局图，几个小红点正在图上一闪一闪。

 

  “我找到了这里的'水洼'。现在让我们一起去看看鱼在不在乎吧。”